他被母亲带去了河北老家。他老家在一个村里,土里土气的村庄,没点现代化的影子。就连上wifi都要找村长,花几块钱,让他给连半个小时网线。
王思能是很厌恶的。这地方只在他童年和梦境出现过,导致他觉得自己的童年就是个梦。
母亲拉着他穿过几条小巷子,到了一个农户家。狗吠起来,王思能下意识地往后躲,又被母亲拽上前。一个老妇出来了,圈了一臂膀的菜,另一只手往地上撒菜叶子,家禽们一涌而上,用叽叽喳喳把老妇人嘴的嘟嘟囔囔盖住了。
“妈!”,王思能母亲大叫。
老妇人没听见,王思能母亲干脆把王思能往屋里推,“妈!”
老妇人见了他们,一篮子菜全撒了,一只鸭子被扣在里面,慌乱地挂着篮子四处飞奔,其他鸭子跟着它屁股后面捡拾掉落的菜叶。老妇人钻进屋子,吼了两声母女俩都没懂的话,尔后又钻出来,挺不自在地望着这对母亲。
“妈,他们是谁,这是哪?”,王思能问。
“你忘了?”
“我没忘。”
回忆全回来了。这是他长大的地方,他人生的第一个家。更多的回忆涌上来。他在这大院子的一个角落挖过蚂蚁,在另一个角落偷偷小便。
刚才驼背的老妇人,曾经可是身强力壮的,总是带着劳动后的汗味,脸上挂着面粉。对,这妇人是卖面条的,他还帮他把漂着粉的面条小跑着送到小卖部里的。为什么小跑,因为老妇人说了,面条送完了,就干了,干了就卖不出去了,卖不出去,就没钱赚,没钱赚,他就没学上了。
对了,王思能想起来,自己原来是很爱学校的。不爱学习,但是爱学习。学校多好玩。每个孩子都挺怕他,但是又离不开他。他罩着他们,付出着血肉的疼痛,和领校的男孩子三不五时地比试下拳头,为的就是保全自班男生踢球的地盘、和女孩子安心跳皮筋的权益—尤其是那些把零食奉上的男生,和漂亮的女孩。他保护的人都叫他“能哥”。原来他小小年纪就被称之为能哥啊,他突然想起几个幼时来往格外密切的伙伴,他们叫“能哥”最响亮,谁不乖乖叫,他们就拿自己的身子板去给他赢点尊严回来。那些伙伴呢?记忆中的他们都只是洗衣机那么高,现在应该也是小伙子了吧。刚才路过那片枣林看见那个背着筐的男孩是不是他们中的谁呢?该死,回忆就这样停下了,按理来说,应该有更多的故事的。
王思能使劲回想,憋着一股力把回忆打通了。
他小时候可比现在勇敢、仗义、有男人味,因为他心里就存着一个拥有美好品德的高尚人物。这人是谁?他真的不记得,感觉就是心里的一个梦,不存在的。可是错了,他是存在的。
王思能忘不了,他可是在这人物的怀里睡过觉的,这人物胡子上的烟草味可让他不太舒服,但人物说了,这是男人的象征,他便也下定决心接受这气味。对,是从那时起,他就对烟草有着别样的情感。他不喜欢抽烟,也死活体验不到别人宣称的“舌根的甜味”,可烟草的味道将他和心中的人物紧紧相连,这联系超越时空、战胜回忆的失控、情怀被时光的消磨,硬是一次次地给予他一些来自家族给予的安心,和做个男子汉的灵感。
这个人物是谁,究竟是谁?回忆像奔跑的小鸭子,一溜烟地,把他在城市里筑建的价值观给撞倒了,还扬起许多灰尘,把他的思绪搅乱了。
可上天没想着用谜团,和模棱两可的回忆刁难这男孩太久。他刚刚回忆起的人物,如今从这农宅的塑料门帘后钻出来了。他浑身上下都是面粉,包括乱糟糟的鸡窝头,倔强地探出头的、直挺挺的鼻毛,以及蓬蓬一般的黑胡子。
王思能望着这人,烟草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。他使劲吸着,舌根发起甜来。
那人物看到他,他也看到那人物。他们彼此打量,看看多年后,对方究竟还是不是心里想的那个男子汉。他下意识摸兜,可兜是空的。男人也摸兜,摸出烟和火。王思能也想抽一口,便不安地咽咽口水。男人看出他的不守规矩,翘起一边的嘴,露出三两颗黄牙,样貌挺蠢地笑了。男人动动嘴,只有王思能读出了他无声的话:小坏蛋。
王思能的母亲推了他一把,“叫爸爸。”
可是一整天,王思能都没叫一声爸爸,而那个人物也没叫他一声儿子。人物和他同样沉默,喋喋不休的是他的母亲和人物的母亲。
李珍妮问了些面条生意的事。人物的母亲说她独自撑了很多年,就是要儿子出狱后有个能活下去的营生,“一个人卖面条很辛苦的,生意不错,更是受罪。过年过节的,别人都在家吃饭,我得在家和面。那么多袋子的面啊,一袋袋地扛进库房,一袋袋一晚上,和面、揉面,把挤出来的面条装成一袋袋。热死了,灯夜不亮,我又怕,还得在里面点炷香,更热了。没办法,得赚钱。”
母亲对王思能说,“你奶奶真是个了不起的人。”
“没什么了不起的,”,老人家包完了手头的蒜,又把处理好的菜用筷子这戳戳、那挪挪,闲不下来,“做妈的都一样。能哥怎么样?”
王思能才意识到,原来能哥是他的小名。
“能哥在学校好着呢。大学要在国外念的。”
老人家手停了,瞟瞟自己把整个屋子烘得热气腾腾的儿子,而那人物只是专心干活,“外国念书不少钱啊。能哥他后爸对他很不错吧?”
“挺好的,挺好的。不过他不同意出钱让能哥出国。”
“那咋办?”
人物揉面的动作缓下来了。
“能哥后爸做生意的,我帮着他,也赚了自己的钱。我赚的钱足够了。”
人物又恢复了节奏,他两臂的肌肉疙瘩像会呼吸般扩张、缩小,上面纹着的、半褪色的张牙舞爪的龙虎头像也不停咆哮。自从他们进家,那面团就被男人翻来覆去地折磨着。
王思能觉得羞愧。他对母亲的信任无法被修复了。这又是一个谎言。母亲说的其实没错,拿钱,夫妻两人都有份。可母亲拿回自己那份的吃相太不好看。
王思能看那男人,倒感觉到一丝质朴和天生的亲近。要是让他选,他宁可在这里踏踏实实揉面,也不去骗别人的钱出国风光。可他知道,这男人不傻,是个坐过牢的人。但真是因为坐过牢,他更是亲近起来。他不少朋友都进了少管所,但他们不算坏,有些还很忠诚,坚强和勇敢就更不必说,一些难干的架,他们冲在他前面。他想知道这男人的故事,但他现在不能问。他得等个时机,女人们都睡了,或者去忙些别的鸡毛蒜皮的事了,他再开始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。
但此时,王思能有些苦恼。他早就和母亲声明了,自己死也不拿她坑蒙拐骗的钱来出国念书的。听到“坑蒙拐骗”,向来温柔的母亲也暴怒了,甚至扇了他几个耳光,虽然收着劲,但红指印可不好消。
他不住嘴,声音越来越大,一口一个“不正当”、“黑心钱”,母亲打累了,便装聋作哑,见人更加眉飞色舞地描绘她正张罗着的、儿子的美好前程。
母亲此刻还在睡着,王思能按耐不住。他觉得母亲话会让自己被人看低。他羞死了,腿抖个不停。他发觉那人物的肩头浮动得颇有节奏,便在每个缓慢涨落的时刻使劲咳嗽,声音没盖过说话声,他就不停。他妄想母亲住嘴,大人们都明白。没人理睬。终于,他决定拿出点能哥的气势来。当母亲仔细盘算每家店值多少钱、她多卖出去多少钱、那男人要分走多少钱时,王思能的屁股终于摆脱个气呼呼的小人。王思能吼道,“我是不会拿这个钱出国的,绝对不。”
她母亲问,“什么叫这个钱?”
王思能说,“这都是我爸的钱。我们不能拿那么多。”
“那是我和他一起赚的。没有我,他得把所有钱都赔光。你别管你爸了,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都。而且,你现在叫他爸爸,他答应吗?”,王思能母亲笑了,“傻孩子,还有点骨气,王力根本不在乎你。要是在乎你,你户口早就下来了。他就是怕我跟他离婚,一直压着你的户口不办。是他毁了你。这种男人我怎么可能和他继续下去?你是个孩子,你不懂。很多事,你长大就明白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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